粮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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追光者

陆焉识:

* 试了一下不被屏蔽的开车方式,结果失败了,车放到下次发吧


* 前半部分闪闪的外貌大概可以代入a闪,后半部分是c闪




吉尔伽美什本来以为恩奇都死后自己会经常梦见他,有时候他正在进餐,眼睛瞥到窗台上一只翠绿羽毛的鸟儿,相似的颜色都会让他放下手中的餐具,盯着空气久久出神。


更多时候是他从各式各样纷繁芜杂的梦中醒来,侧身扑了个空,恩奇都不在。


他怀念他们一起的日子,一起嘲笑伊什塔尔的放荡,使这位丰收女神气急败坏,颜面尽失。也曾乔装打扮成市民,来到城市中央的广场,恩奇都往往会化成女孩的形貌,穿上白袍,放下一头长发,毫无知觉的任阳光和行人的目光洒在自己身上。对杂种们的玩意儿嗤之以鼻的吉尔伽美什,也只好抽了抽嘴角,扯来市场上廉价的紫色头纱,遮住友人过于出众的外貌。


“防止过于炽烈的阳光将你晒伤,我的朋友。”


吉尔伽美什说。


恩奇都悄悄的微笑起来,隔着一层纱注视他的脸,“您才是最炽烈的太阳,我的王。”


还有他们合力用锁链捆住了狂怒的天之公牛,将乌鲁克的百姓从七年洪水中拯救出来,那是一场辛苦的鏖战,青铜锁链勒进了公牛的皮肉,也差点儿把两人拽到了公牛的铁蹄下,他们僵持着,直到这可怕的巨物轰然倒地。尘土喧嚣而起,拥有三分之二神格的吉尔伽美什,和从泥土中赋身的恩奇都,此时就像两个普通的猎人少年,望着对方沾满血污的身躯和破破烂烂的衣衫,哈哈大笑起来。


当晚他们露宿在雪松林里,夜晚的篝火时暗时明,所有星辰全部静谧,吉尔伽美什枕在恩奇都膝盖上,姿态慵懒像一只猫,黄金的猫儿轻轻咬着恩奇都的衣角,询问恩奇都会不会有一天突然离他而去,就像那天突然出现在他面前,冲着鼻子给了他一拳。


恩奇都手指拨弄着他脖子上的金色配饰,低下头温柔的吻一吻他的肩颈,“不会,我的王,我必将以余生陪伴您。”


即使看不见他的表情,吉尔伽美什也能想象出来,于是金发俊美的王笑得放肆又张扬,一双赤瞳被火焰照得烈烈生辉——那么,恩奇都,站在本王身边的挚友之位,也只允许你一人拥有。




他始终践行着自己的诺言,挚友却失信了。


恩奇都任何时候都听从王的召唤,跟随王的脚步,但厄运降临时,他任性的没有告诉吉尔伽美什,选择了独自一人去接受上天的惩罚。


“以人类之躯杀害神兽是大罪为由,要求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两者应当该死一人。”


恩奇都身上的神之血被天神回收,他将逐渐衰弱而死。


吉尔伽美什抱着这具泥塑的躯体,在荒野中痛哭了七天七夜,这七天没有日与月,只有无尽的风暴雷电,然后天放晴,他徒步回到了乌鲁克的宫殿,两手空空。


恩奇都的身体由泥土幻化而成,他是神之兵器而非神或人,命运捉弄了他们的友谊,既然给了泥人灵魂,为何要残酷的收走?


神的惩罚或许还没有终止,吉尔伽美什始终无法梦见他,那些关于挚友的记忆也变得遥远模糊。


没有恩奇都陪伴的许多个日子里,吉尔伽美什想起幼时他的母亲宁孙女神讲的那些睡前故事,天与地混沌初分的故事,爱撒谎的斑点蜥蜴的故事,男子赠予恋人青金石手链的故事,还有一个可怜的牧羊人误入凶森林,遭到诅咒的故事——当他感到生命最可爱的那天,就要杀死他。


不可一世的王终于体会到了这个故事的可怕。




吉尔伽美什将要向西出发,去寻找传说中的不死之药,这个想法遭到了十名祭司的反对。一名年老的祭司站出来,试图劝回王的决心,他不时的搓着手,向天空摊开,说起繁荣不再的城郊,今夏的干旱,流窜的百姓,恳求任性的王稍微分出一点仁爱之心,去体恤他受苦难的子民。吉尔伽美什认出这就是曾阻止他任命恩奇都为大臣的那位祭司,满面怒容的听着,金色的眉毛狠狠压住,像悬而未落的刀锋。说到最后,黑袍的祭司几乎趴伏在地,语气战战兢兢。


吉尔伽美什的怒容消失了,换上了一副比怒容更让人战栗的笑脸。


“是么?”,他扯起嘴角,缓慢平静的说,“王的命令不可违背,我怎样吩咐你,你就怎样做。”




这真是一段漫长的旅程,孤身一人,希望渺茫,永无止境,比他前些日子去往冥界寻找恩奇都的路还要遥远。途中时常下起大雨,就像一句古老的谚语所说,“当你在雨中旅行,会觉得旅程没有尽头。”


还有一句广为流传的话,虽然没有形成谚语,却是大家常常说的,“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,先听哪个?”通常来说,人们都会选择先听坏消息,毕竟失而复得还可称作美好的事,得而复失则最钻心。


这次却是好消息在先,坏消息紧跟着而来。好消息是吉尔伽美什终于找到了不死的草药,坏消息是,危险总在心情放松时趁虚而入,当他坐在树下闭上眼稍作休息时,一条蛇从树丛里蜿蜒而出,吞下了草药,留下了新蜕的蛇皮。银灰色的鳞片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发亮,如芒刺入眼,像是在讥笑他长久以来的艰辛。曾有诗人赞美他的赤红眼眸,称它们像逡巡游过水面的锦斑蛇,显然蛇这种动物要比他阴险狡猾得多,出于王者的傲慢,他还不曾做过这类卑下的窃夺。


吉尔伽美什看着蛇皮,嘴角裂出一个嘲讽的笑容,那些喜悦和希望像一个巨大的泡沫,在升到最高点时忽然破裂,无数碎片砸得他灰头土脸。这具自降生以来还很年轻的躯体,受过神赐福的躯体,头一次感受到了彻骨的疲倦。


他永远失去了再见到恩奇都的机会。




当晚他却梦见了恩奇都。


是在回到乌鲁克后,吉尔伽美什离开了宫殿,来到水池边,慢慢的把全身浸泡在水中,仰头看着投射在大理石穹顶之上的水波纹,透明的纹路摇摇晃晃,像催人入眠的咒语,又像神秘不可捉摸的命运——是否有某种不可抗拒的力量,真的主宰着人类的一切?


他已经很久未曾安下心来好好睡觉,一闭眼就仿佛陷入柔软轻飘的梦境。


梦中流光皎洁,一样的池水。这样的场景,像是他和恩奇都去讨伐芬巴巴的前夜,照例要去神庙祝祷一番,领受神的指示。神庙里燃着柏枝和熏香,女巫们围着神像跳舞,四周挤满了前来瞻仰王的尊容的民众。吉尔伽美什讨厌人群,也讨厌柚木熏香的味道,回来后执意要拉着挚友来池边洗澡,想要泡去一身的香料味。


绿发少年身形纤细,站在水中仰起脸,接受柔情月光的馈赠,“月亮,愿你的脸碰到我的脸能给我带来好运。”


“这是什么?”哗啦啦的水声响起,吉尔伽美什走下池沿,浓密的金发全部往后梳,露出锐利眉峰,水波起伏着,渐渐漫过他白皙皮肤上的条条红纹——那是半神之身的象征。


恩奇都等着他走近,掬起一捧水,给他看手中摇摇晃晃的一弯小月亮,“是民间节日的祝福语哦,王,今天一个小女孩教我的。”


吉尔伽美什懒洋洋的看了一眼,“这种蠢话,不过是杂种们用来祈求神可怜的一点恩赐,你也相信吗?”


恩奇都笑得恬静,长发漂在水中,如同新鲜的春草处处蔓生,“只需要坦然无惧的来到施恩的宝座前,为得到怜悯、蒙恩惠而寻求帮助,未必要求神一定答允,不是吗?” 


“好吧,恩奇都”,吉尔伽美什妥协了,也许是月色晕染,他的嗓音此刻格外低哑温柔。单手扣住挚友的下巴,呼吸慢慢贴近,金发的王者低低笑着说,“愿我的嘴唇碰到你的嘴唇也能给你带来好运,如你所说,本王可是太阳一般的存在呢。”




嘴唇触到水面,哗啦一声月亮碎了。


吉尔伽美什睁开眼,看到他的挚友光着脚坐在池沿上,踝骨浸在水中,像两粒小巧孤伶的鹅卵石。


“恩奇......都?”吉尔伽美什有片刻的恍惚。


绿发白袍,水绿色的眼睛,嘴角弯出柔软的弧度,是恩奇都。


“恩奇都!”吉尔伽美什从水中站起来,在水的浮力中踉跄了几步,向挚友的方向走去。


乌鲁克的王此刻像个迷茫失措的孩童,柔软的金发垂坠下来,发梢湿湿嗒嗒滴着水,红宝石般的眼睛雾气氤氲,他仰头看了挚友好久,然后低头,把脸深深的埋在恩奇都的袍袖间。


“我知道是梦,恩奇都,别走开,让我抱一抱你。”


恩奇都抬起手抱住他的头,用指腹摩挲着他纯净如黄金的发丝,捻起一缕,在指缝间落下爱怜的一吻。


“遵命,我的王。”








tbc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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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“只管坦然无惧地来到施恩的宝座前,为要得怜恤、蒙恩惠,作随时的帮助”这句话出自圣经希伯来书,挪用了一下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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